爹 爹
我出生在辽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房前连绵群山,屋后潺潺流水。那一年已经儿女双全的爹妈遇到了我,偏偏又舍不下,于是而立之年的他们多了一个“坠根茄子”。
我妈年轻时积极向上,早早就入了党,接受新事物也很快。听我妈说,我姐出生后叫了好几年爸,等我哥会说话时,家族中的长者发了话:“家家都喊爹,你家非得整这格路事儿,叫啥爸?”于是到我出生后张嘴直接喊爹,一直叫到现在。
我爹曾一身戎装戍守过某一方,复员后又在矿区当过矿工。从我记事时起,我就是陪着爹爹吃“小灶”的,往炕头主位一坐,啥好吃啥。那时物资真匮乏,能吃上一顿炖豆腐都是美味大餐!鸡窝里的鸡蛋更是珍贵无比,都是攒着来了贵客才炒上一盘。那时我爹出工回来,总会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个糖球。后来大姑的孙子摸着门道了,总在我爹回来的路上设卡截留一部分。
农闲时,晚上会在村部的空地上放露天电影,我哥永远是爬墙头看的人,而我甩着两个羊角辫永远是骑在我爹脖颈上观看的那个。
我爹手很巧,农忙时姐姐哥哥上学,我就跟着爹妈下地,这时候我爹就会拔点狗尾巴草,左扭右扭三两下就给我编个小猫小狗啥的,能玩上好一阵。
八岁那年,为了我们三个孩子的前途,爹妈做出重大决定:举家南迁。这一决定改变了我哥我姐和我的人生轨迹,也让爹妈又多辛苦了半辈子。初到辽南,入眼的是一马平川的芦苇荡,毫无遮拦的北风吹得门窗呜呜作响。我和我哥趴在被窝里大眼瞪小眼,哪里还有那山高水长啊!爹妈从头开始,要了宅基地之后,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爹妈自己垒起来的,屋里的门窗也是爹自己当木匠做的,为此爹还被电锯吃掉了一截手指。
我们在辽南扎了根。
我爹多高的文凭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年需要出头办事都是我妈跑,为此老太太的抱怨有一箩筐。不过我记得我学习诗词时,我爹竟然能大段大段地背下来。
我爹较真死板,认准一件事都不变通,当年学会一样小买卖就原地干十多年,不转行、不投资。前几天在我家小区门口碰到一个曾和他同行的人——已经开了四家水果超市了。好在我们兄妹还算争气,靠着爹妈一分一厘赚下的辛苦钱完成了学业。
那些年,因当地没有人管爸叫爹的,怕人笑话土,所以我从不当人面说我爹怎样怎样,好在爱人入乡随俗挺快,没多久比我叫得顺溜,和我爹相处得比我们几个儿女还好,把我爹哄得挺乐呵。等我有了孩子,为了帮我带孩子,一辈子没下过厨的老爹竟然学会了熬粥、煮面、蒸鸡蛋羹,把个七八个月大的孩子也照顾得白白胖胖的。直到现在,我儿子依然和姥爷是最亲的。
爹是老派作风,他从不当着儿女的面表现对子女的爱。我姐当年出嫁时婆家有个风俗,爹和妹妹不准去,那时我年龄还小,只为没参加姐姐的婚礼生气,而同样在家的爹竟然一天没闲着,干会儿这干会儿那。直到我出嫁那天,五岁的大侄儿打电话哭喊着让我回家,他说爷爷坐炕上抹眼泪呢,我才明白爹爹嫁女是怎样不舍的一种心情,姐姐出嫁那会儿,爹不过是用忙碌来掩盖他的情绪。
那年哥哥刚工作,负责单位的采购,天天携带现金往来,被盗窃团伙盯上,抢夺过程中哥哥为护单位钱财被砍伤,最严重的一刀仅差分毫就伤到眼睛。怕爹妈担心就一直瞒着,我哥天天打电话哄他们说在北京出差,后来被老乡说露了馅,我爹当时一股火走了牙神经,没几年牙都坏掉了。
我爹和我妈吵了一辈子,这几年总让我们给评理,一边是爹,一边是妈,哪里评得了呢?他们脾气秉性磨合了好几十年,其实彼此也都习惯了,就像我爹总说老妈做的饭不好吃,可别人做的东西他也不多吃几口。老妈说我爹不关心她,可那年老妈手术,我爹听到消息就急忙从老家赶了回来。他们那代人的相处非得拧个劲来,我们只能在其中和稀泥了。
我哥给爹妈收拾了新房子,爹妈说啥也不去,老两口自己过。我们几个时常过去聚聚,听他们唠叨唠叨。我爹76岁的生日宴上,我们说出愿望:希望爹妈不吵了。爹在妈在,家就在!家和万事兴!
(作者单位:北镇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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