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我就对水有深刻的记忆甚至是烙印。出生、成长在农村，特别是偏远山村或是山沟的70年代群体，都有或苦或涩的经历，当然也会被儿时田间摘瓜、上树掏鸟的乐趣遮挡及代替。

　　儿时家里的厨房都有一口大水缸，陶瓷的，褐红色，感觉是深不见底。母亲严禁我自己从缸里盛水，更不能搬凳子探身子舀水解渴。她以邻村有小孩一头掉缸里淹死的事来警示我，让我对大水缸产生了恐惧和远离。

　　但大水缸里的水对我是充满诱惑的。玩耍回来，一身大汗的我，撞开门，先喊道：“渴，喝水。”每到这时，母亲就会从大水缸里舀上一瓢水，我双手捧着，咕咚咕咚，先喝个肚子圆。

　　到村头挑水是父亲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两只大水桶，一根竹扁担，伴着晨曦和鸡窝里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父亲会“咣当”拉开院门，拎着水桶和扁担到村头水井里挑水。过一会儿，父亲“噔噔”的脚步声和扁担的吱呀声会伴着黎明从远而近传来。

　　上初中后，我开始离家住校。地域及条件原因，全镇缺水，学校虽有自来水，但水龙头从来都是干涸的。全校师生吃水除了靠天下雨外，就靠从附近沟底的水井里挑水抬水。学校有个规定，每个班级轮流值周抬水到学校食堂，供本周全校师生饮食。那时，在蜿蜒崎岖土路上曲折前行的学生抬水队伍是当地一道独特风景。记得有一次，班里打篮球的两个高个男生见俩女生抬不动了，就帮忙把女生的水桶提了过来，当他们抬着两桶水到了校门口时，木棍断了，两桶水全洒了，一只桶的桶底也摔掉了。两个男生先是愣在那里，转瞬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对水的渴望和珍惜在我心里扎下了根，也产生了恐惧和期待。现在，每次在室外见到水龙头，我总会习惯性地拧一下，每次都是惊喜：“有水！”顿觉幸福感满满。

　　女儿长大后，会主动洗个菜，刷个碗。看着哗哗开着的水龙头，我每次都把女儿撵出厨房，女儿撇嘴说碗要冲干净。我说，还是爸爸来吧，一盆水就能刷完的事，你非开半天水龙头，爸爸心疼、肝疼。

　　参加工作后，我被师傅带会了喝茶。交警工作有个好处，每到夏天会发些防暑降温物品，茉莉花茶是必发品。师傅见我总是喝白开水，就问咋不泡茉莉花，我说怕喝不惯，习惯白开水了。师傅鄙视地看了我一眼。

　　早峰岗站过后，跟随师傅去右安街喝了孙记羊肉汤，吃完后，在师傅注视下，我往自己的大塑料水瓶里撒了一把茉莉花茶，噗噗吹吹，吸溜了一口。师傅撇着嘴说：“你咋还跟喝汤一样哩。”

　　流行喝功夫茶的那几年，有位同学周末约我喝茶，在漂亮的茶台前，同学问我：“喝啥？红茶，白茶，生普，熟普？”我想了一会儿，说：“来杯毛尖吧。”同学又像当年师傅一样很鄙视的样子，说：“喝那没味，熟普吧，刮油。”看着他烫杯，清碗，洗茶，温茶，连煮几次，杯里倒碗里，碗里倒杯里，最后终于用镊子夹着放到我面前。我用两个指头捏着珍珠般的小口杯，终于喝了不到半口的浓茶。同学问：“咋样？正宗云南千年古树茶。”我说：“不咋样，跟小品里讲的雀巢鸟窝应该一个味儿。”

　　这么多年，锻炼身体的习惯我一直没丢。早起跑步或打球，晾上一壶白开水，大汗淋漓时，仰头咚咚咚灌几口，畅快，通透，干净，清爽。儿时大水缸里井水的味道重新呈现。

　　后面再见那位同学，模样清瘦，但精神了许多，手握矿泉水不时喝几口。我说：“我这里有些茶，你拿回去喝。”同学盯了我一眼，说：“喝白开水习惯了，还是白水过瘾，解渴。”

　　想来我们的感受应该是一致的。水，应该是清澈，透亮，无味儿的，这才是水的本真。

　　（作者单位：河南省洛阳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