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某、毛某销售伪劣产品案，是2020年一起引起社会关注的案件，这一案件发生在疫情大规模爆发的防疫紧张时期，是一起与疫情防控有密切关系的案件。该案具有的典型性和实践指导意义，得到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肯定，作为全国首例防疫期间“问题口罩”批捕案件，被编入了最高人民检察院2020年2月11日对外发布的首批十个妨害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犯罪典型案例，并被评为2020年十大法律监督案例。尽管该案的诉讼活动已经尘埃落定，这一案件仍有分析和评论的价值。

　　这一案件的司法过程可圈可点。司法依靠科学技术手段助其进步，近些年来我国司法机关很敏锐地运用网络互联技术尝试进行网上开庭和远程提讯，以提高诉讼效率和节约司法资源。为此取得的经验和在硬件设施、技术应用方面取得的进展，未曾预料在疫情发生以后派上了大用场。这起案件是2020年3月13日浙江省义乌市法院采取远程视频庭审方式，公开开庭审理并当庭宣判的。不仅义乌，其他一些地方司法机关也运用网络互联技术进行网上开庭和远程提讯。“司法可视化”从一个概念变成了鲜活的司法现实。

　　长期以来，司法审判囿于一定时空，没有跨时空活动的技术条件。司法审判对于当事人以及其他诉讼参与人的共同参与具有强制要求，时空局限成为司法常被提到的一种局限性。网络技术的发展为司法审判打破时空限囿提供了条件，甚至对于未来司法审判以及其他司法活动的时空观，可能都会带来全新的认识。义乌等地法院初试锋芒以及互联网法院的日常运用，都为这种审判方式的推广和普及提供了经验。

　　当然，网上开庭有其明显的优点，也有其不足。面对面开庭可以对当事人陈述、证人作证、鉴定人发表鉴定意见等进行情态判断，即根据他们陈述时的表情、神态、举止等进行判断，藉以甄别其真伪。我国古代“五听”断狱讼就是靠的情态分析法。网上开庭，不容易通过屏幕进行细微情态的判断。不过，如果庭审录像足够清晰，司法人员藉此事后专门分析法庭陈述者的情态，反而比传统司法审判方式更为便利。

　　这起案件，借助网络信息传播，形成了很大的社会反响。该案经媒体报道后，相关短视频在正义网抖音、快手等平台播放2.5亿次、转发1.25亿次，该案微博热搜阅读也多达1.4亿次，检察官傅忆文提审犯罪嫌疑人的一段义正辞严的话也获得了广泛社会认同，给许多人留下深刻印象。若论法治宣传这一快捷、广泛的影响效果，可以说互联网的技术应用功不可没。这起案件得到社会高度关注与新媒体的广泛应用有密切关系，通过网络信息传播，发挥了良好的犯罪一般预防，有助于减少此类犯罪的蔓延，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都是值得赞赏的。

　　这一案件具有案发时期背景的特殊性。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严峻形势，民众的神经为之紧绷。与防疫有关的违法犯罪自然值得高度关注和及时遏制。因此，疫情发生后，行政和司法都密切关注与民众的生命健康和财产安全密切相关的违法犯罪活动，及时加以管控和启动刑事追诉。邵某、毛某销售伪劣产品案就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发生的刑事案件。

　　这类案件的查处，是政府部门和司法机关对民众生命健康高度负责任的体现。防疫物资是针对疫情而准备的“救命稻草”，万不可马虎草率。口罩虽小，干系重大，它是防止病毒传播、疫情蔓延的基本手段。如果口罩质量不合格，罩在口鼻就只有心理安慰意义和象征意义，不但不能抵御病毒入侵，反而因有这一层浅薄的心理安慰，让人们忽视了生命健康的危险。因此，在疫情危机中，防疫物资的质量和安全必然成为社会关心的问题，也必然成为政府重点监控的对象。对我国国家和社会治理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从我国一些特殊时期政治和司法早有的先例，可以清晰看出与本次疫情相似的社会治理反应模式。

　　这一案件为从守法层面进行思考也提供了启发。在有商业头脑的人看来，别人的危机正是自己的商机。2020年突然大规模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使口罩成为社会的紧缺物质，头脑灵活的人便要抢占先机，弄一大批口罩牟利。这本无可厚非，为社会提供急需的防疫物资，加快物品流动，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在商业意识已经深入人心的今天，已经没有人再以拜占庭时代的眼光将其视为“投机倒把”。不过，借危机以谋商机的人们也要意识到，危机下的商机另含有一种危机。这里隐含的一个危机是，社会急需防疫物资，就有人加快生产和供应这些物资，在这个过程中，原材料紧缺或者缺乏合法授权，就可能生产和供应假冒伪劣产品。生产者自不必说，就是流通环节的商家若不关心产品质量和来源，也可能触犯刑法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相关罪名，摊上官司。因此，商家必须恪守法律的底线，一旦为逐利而放纵，进而触犯刑律，就得不偿失了。商家应当恪守商道，这一告诫始终是经商安全之所在；见利忘义可能自取其祸，本案就提供了这样一个教训。

　　（作者为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