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与奶奶虽然分家另过，但我还是常常呆在奶奶家。父母盖了三间低矮的土房子搬出来，相比之下，奶奶的老房子却显得阔气了不少，比普通房子高很多，且四面砖墙，这在当时的乡下也是很少见的。

　　堂屋里，两架大梁特别显眼，且铺有地面砖。屋梁上，每年都有几只燕子搭窝，飞来飞去的。那时，我常常痴痴地望着高高的燕子窝出神，好奇那窝里的样子，奶奶怕我捣乱，常常瞪着眼睛警告我：“不许杵燕窝啊，杵燕窝会瞎眼。”吓得我一动不敢动。奶奶特别凶，她个子高大，嗓门也高。印象中，她几乎从来没有笑过，我们姐弟都非常怕奶奶，但是她从来没有打过我们。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后，我无聊时会不由地走进奶奶的家门。奶奶家有两扇大门，这也是我们家所没有的。这个大门常年紧闭，从里面插着，我去后要先敲门，奶奶也几乎从不出门，她听到敲门声，看到我，就会面无表情地把门打开，把我迎进去。

　　有时候，奶奶在纺线，我就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看纺车嗡嗡地一圈圈转个不停。大家都说，奶奶纺线的手艺在乡邻中是最好的。她把搓好的新棉花放近线轴，随即就神奇地拉出了很长的细线，这线穗子缠满前，线从未断过。我不由夸赞奶奶几句，这时的奶奶会露出微微笑意，同我聊上一会儿，还常常念叨那句歌谣：“吱愣愣愣纺棉花，挣了钱，买甜瓜。”甜瓜我从没有吃过，但我想一定很香甜。在期待中，我看着那线被奶奶拉得老长，要往身后伸到快够不着时，才一股脑缠上，然后又开始拉另一根长线，我看奶奶纺线一坐就是半天，奶奶从不说累，我也没有看烦过。

　　有时候奶奶会给我拿出一些“好吃头儿”，这时的奶奶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她的窗台上有个拳头大小的罐子，里面常常放一些冰糖，奶奶拿出几小块洁白晶莹的冰糖递给我，那味道特别香甜，比供销社一分钱一块的糖要好吃很多。奶奶的冰糖似乎并不太多，我并不是每次去时都有。

　　奶奶还擅长做山药干，她把蒸熟的山药晾晒好，金黄的山药干放进嘴里好半天都嚼不烂，要先含一会儿，吸吮甜味，等山药干慢慢变软，再细细咀嚼，感受那充满韧性的嚼劲，一块山药干能被我巴咂好长时间。

　　老屋的窗前有两棵石榴树，每年能结不少石榴。石榴即将成熟，她把每只石榴的柄部都系上红布条，迎风飞舞。石榴个个饱满诱人，但是我从不敢去摘，奶奶在石榴树下拴了一只大公鸡，那大公鸡拧起人来特别厉害。石榴全部成熟后，奶奶用剪子剪下，我就能品尝到石榴的美味，再然后，石榴就被奶奶放进竹篮，挂到房顶上，我再去串门时，奶奶就会站到炕上，伸手从竹篮里拿出一只石榴给我，冬天的石榴皮早已干硬，籽却鲜红甜润如初。

　　奶奶家还有一个南院，种有几棵枣树，这也是很多人家中没有的。奶奶腌酒枣也非常拿手。她把腌好的酒枣放进坛子，封上黄泥，到过年时拿出来，通红的枣儿晶亮晶亮的，满屋子都是枣香味，以至于许多年，关于年的味道，我以为就是那些酒枣的味道。

　　南院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每到秋天，树上结满了一串串的槐豆，奶奶说那是“槐连蛋豆”。她会拿根竿子帮我摘下几串，剥去外皮后，露出一层洁白的厚膜，这就是我要吃的，在当地俗称“老浆子”，特别粘手，吃起来也特别筋道，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味中药材。

　　奶奶的老屋历经风雨，曾扛住了洪水的袭击，几经修缮，最后陪伴奶奶走完一生。在那里，奶奶度过了几十年酸甜苦辣的生活，也留给我深刻的童年记忆。

　　（作者单位：河北省衡水市冀州区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