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傻瓜”长得大
小城五月,春风不冷。
拘留所墙头几条单根的刺线微微抖动了几下,似乎证明风儿从这里路过了,仰望高墙冲顶的四方天空,有一种井中蛙眺望空中云的感觉。
叶大海履新到拘留所主持工作,决定开个见面会。
叶大海环顾了拘留所小小的院落后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参会的民警、辅警像夜空中的星斗,三三两两的点缀在会场的各个角落中。
因为工作机制,无法全员参会,叶大海清了清嗓子准备开会。
这时,一个30岁左右,穿着满身污渍作训服,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匆匆的跑进会议室坐在会场的角落里,四目对视时,此人急忙避开叶大海的目光把头低下。
叶大海简单讲了讲工作决心,占用较长时间把警容风纪严肃的说了一通,那个小伙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散会后,叶大海望着他的背影问副所长:“这人是谁?”
“咱所辅警,叫金义”,副所长转身离去。
日子在收拘和解除的循环往复中不知不觉的流走了5个月,深秋已来临,天气愈冷月见寒。
一日,副所长急匆匆的走进了叶大海的办公室,“叶所长,金义摔坏了!”
“什么?摔坏了!咋弄的!严重不?明天是他的班,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怎么能这样!”叶大海胸中升腾着怒火。
“走,看看去。”叶大海招呼副所长备车。
经过多方打听,叶大海和副所长敲开了金义的家门。
金义和媳妇领着小儿子像三只木讷的鸭,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看着叶大海,金义歪着脖子,从他表情叶大海断定肯定是伤得不轻。
“这人呐怎么能这样,一定要在所务会上严肃的点一点。”叶大海心里嘟囔着。
小屋子不算大,摆设简单,但很规整洁净。
金义把叶大海和副所长让到室内的唯一一个沙发上,金义媳妇端出三碗白开水放到他们对面的长条桌子上,领着小儿子悄无声息的的坐到连接客厅没有拉门的厨房里。
金义急忙打开了话匣子,介绍自己受伤经过。
“所长,我真感谢你们来看我,我以前在农村派出所工作,后调到拘留所工作的,在这上一天班后可以休息三天,我下班后就不休息了,直接上工地了,这天也快封冻了,各个工地都抢工期,临时工的日工资也高。昨天,我站在一米高的梯子上给贴墙面的师傅递苯板,递到最后一块的时候,来了一阵风,吹到了我高举的大苯板上,我就被放风筝了,大头朝下从梯子摔到地面上了,幸好,戴着安全帽,脖子没摔断,就是肿了。”金义用手慢慢的揉着脖子,绯红的脸颊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你休班时咋不在家休息,为啥还往工地跑?”叶大海有点生气。
“所长,我打小就想当警察,我十分热爱拘留所辅警这个岗位,休班时到工地多干点活挣些钱能贴补家用,我这辅警就能当得长远了。”
叶大海心里突升酸楚,不经意间看着金义媳妇搂着孩子悄悄的抹着眼泪,叶大海急忙起身走到阳台,使劲的眨了两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瞥见一身脏兮兮的作训服放在阳台拐角处的一个小凳子上。
“所长,五个月了,我一直也没和你解释,您开早会那天,我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当时我是休班,正在工地上呢,我怕去晚喽,对您也是不尊重,我急忙穿着这身工作服就到单位开会了,您讲警容风纪的事我听清了,也往心里去了,我以后不再犯这个错了!”
叶大海突然想起金义每次当班时,确实警服都很整洁的,他不经意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
“金义啊,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替你值班”,叶大海轻轻地握了握金义的手。
在返回单位的路上,副所长向叶大海介绍着金义。
“金义刚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是父亲把金义拉扯大的,金义能吃苦,懂事,工作还认真,调到拘留所三年了,当班时无论咋累都不犯错,从来没被支队巡察中心督导过,这在全市20个监所都是极为罕见,休班时别人休息他不休,跑到工地当小工,为这事我也找过他,他说媳妇身体不好,家里有老人和孩子,他利用三天休息的时间多干点活,挣些钱不但可以添补家用,还能还饥荒,剩下的工资就纯攒下了,这样当辅警就能长远了。”
酸楚再次弥漫叶大海的心头。
还有两个事啊,金义不让我对你说:“有一次,金义因为在工地干活受凉感冒发烧38度多,金义偷偷的在单位输液打针,没找人替班,自己坚持下来了。单位人多,下水和坐便经常堵,每次他都偷偷的疏通好。咱们大门上的铁丝网都是他给焊的。楼梯下的瓷砖因为空间狭小,始终没粘,金义自己买的瓷砖爬进去趴在地上粘的,大夏天的,因为干这点活,金义都险些中暑了!”
叶大海使劲的揉着眼睛,努力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叶大海第二天早早的来到单位,却发现金义已经在单位值班,并且咬着牙正和大家擦着二楼走廊的玻璃。
中午休息时分,叶大海走过金义的办公室,透过门缝看见金义卷缩在床上,双手捂着脖子。
叶大海想进屋,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新冠肺炎突袭而来,没有硝烟的战“疫”悄然打响,按照市监管支队的要求,小城监所也迅速启动战时机制,拘留所全部警力统一编入看守所值班值宿,15天一周期,批次轮岗,压茬推进。
金义媳妇有病,孩子还小,老人也需要照顾,叶大海考虑到这一点,未把金义编入执勤警力中。
第一批警力进入看守所工作,第二批警力准时到拘留所进行战时隔离封闭。
叶大海起个大早把家简单地安顿一下,匆匆地赶到单位。
金义却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看见叶大海走了过来,金义急忙跟进了屋。
“所长,这封闭管理要求高,管得严,单位封闭20多人,食堂师傅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没有保洁员,我也在这陪你们封闭,食堂帮厨和全楼保洁工作我义务奉献全包下来了!”
“哎呀,金义,这危急的时候,你家更需要你!”叶大海有些着急。
“所长,我把我爸送医养中心去了,等疫情过后,我多干点活挣点钱就把医养中心的费用解决了,我媳妇和孩子都送我岳父家去了,我没啥后顾之忧了,所长我倒垃圾去了!”金义转身抱起一个红色的大垃圾桶朝楼下跑去。
叶大海从楼上望去,因为金义个子较矮,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红桶似乎长着两条腿缓慢的移来。
叶大海实在按捺不住把窗子打开朝楼下的金义喊到:“金义啊,你这么做,有人会说你傻!”
“所长,没事,傻瓜长得大!”
叶大海猛然间想起农村生活的往昔,小时候和父母去瓜园子,父母从来不挑那个不惧暴风骤雨,不怕土地贫瘠而努力长得又圆又绿又亮的大瓜,说那大瓜是“傻瓜”,不甜,不招人得意。
“傻瓜长得大!”
倚在窗口喃喃细语的叶大海泪流满面……
作者:克东县拘留所孙国庆
原文链接:http://palj.dbw.cn/system/2020/03/05/05836222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