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退休女警王文华述说她的芳华岁月
1987年,21岁的王文华从警校毕业来到派出所,成为一名内勤民警。从青葱岁月到知命之年,她用34年陪伴着派出所这个大家庭,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
2021年3月7日是王文华正式退休的日子,带着对公安工作的美好憧憬,她依依不舍的把接力棒交给了另一名刚从警校毕业的女民警。
让我们一起聆听她的从警故事,致敬那段光辉岁月!
云起蜀山
小时候,觉得女兵穿军装戴圆圆的无檐帽很美。没机会当女兵,于是报考了警校,因为当时上白下蓝的公安制服很像军装,也很漂亮,尤其是那圆圆的无檐帽。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改革开放尚不满10年,到处充满着催人向上的昂扬激情,耳边总是飘荡着激动人心的优美歌声。那年的金秋开学季,我离开家乡,来到省城西郊的大蜀山脚下,成了一名自感形象高大的小警察。没想到正赶上换装,结果无檐帽没戴上,却戴上了更威武雄壮,男女无差别的大檐帽。
入学那天,新同学被几辆大卡车从火车站、汽车站接到学校。天是新的,地是新的,阳光如我们的心情一般灿烂,迈进省警校大门,高考带来的疲劳、失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6朵姊妹花一齐住进三楼走廊北侧的一间宿舍,我们的房号是3026。
刚入住,辅导员就告诉大家,满一学年走廊两边的宿舍是要对调的,因为北边宿舍缺阳光。一年过去了,我们没有换,直到毕业,3026一直是我们干净整洁的家。我们自愿不换,虽然北边冬天冷一点,但不用成天和前栋楼的男生隔空相望。最大的好处是北边有山啊,有大蜀山。我们爱看山,喜欢随便朝窗外一望就能看见草木葱茏的大蜀山,圆锥形的山头上还顶着一座尖尖的铁塔,那是电视信号塔。
刚开学没几天,就下了一场雨。有同学无意间朝窗外一望,惊呼:“这大蜀山咋没有了!”此刻,几天来逐渐见惯了的山变得像一座巨大的蒸笼,正蒸腾着浓浓的雾气,简直无法相信,那里面其实包裹着一颗巨大的硬核——那是一座山啊!山蒸腾出的雾气白茫茫地与天相接,铺散在天空,云原来是这样生成的!
大蜀山海拔虽不高,只有两百多米,但从早到晚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山脚下除我们警校外,还驻扎着部队,还有一所武警指挥学校和两所地方院校。清晨,随着军号响起,一列列出操的队伍奔出校园,山脚下立刻翻卷起充满激情与活力的浪花。警校出操是以班为单位,这个班不是部队上“班、排、连”的班,比如我们的班就是拥有“一百单八将”的大班,出操一般是先跑步,在校内操场跑的不多,大都是往校外跑,往东、西两个方向是沿着山脚下的公路跑,出校门挨着学校东、西两边的围墙往南跑,沿途多是农田、水塘和果园,一派田园风光。各方队伍时常交汇,或齐头并进,或擦肩而过;与武警和其他部队的队列清一色的“光头”不同,我们警校的队列更引人注目,因为我们拥有少量的女生,每到这个时候,他们的口号似乎吼得更加声嘶力竭。
警校下午放学早,从傍晚四点左右放学至晚饭这段时间,除了到阅览室看书和到操场锻炼,山上是最好的去处,山坡上的草深深浅浅一律厚实绵软,春夏鲜绿,秋冬枯黄,山上的马尾松还落下了厚厚的一层松毛,特别适合行走坐卧,也可以练几趟拳、摔几下倒功;几个人,或是同寝室的,或是同乡,或是本校的、外校的同学,一阵儿结伙漫步聊天;自己一个人躲在林荫下读几页闲书,或独自面对一蓬野蔷薇想点儿小心事,都好。无论冬夏,每天从早到晚都少不了一些“跑山”的同学,踏着南坡那道不太整齐的石阶飞快地跑上山,跑到电视塔下再浑身热气腾腾地跑下来。膝盖不太强壮的只能踏踏实实地走上去,也可以顺着盘山路一圈圈地转上山顶,不过费时太长,很少有人这么干。
在宿舍里坐着看山,是比较享受的,春天,绒绒的翠色水一样从草的干黄或树枝的黑褐色里洇出来,一天天地,从“草色遥看近却无”忽然就变成了“芳草碧连天”;到秋天,这个过程,再反着来一遍,不同的是,山腰上苍翠的针叶林中夹杂着许多阔叶的乔木和灌木,树叶会逐渐透黄、闪红,最后变成大团大团的明黄或艳红,山脚下的和缓的坡地是一大块暖洋洋的黄。有时候,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一片暗了下来,从草地、林梢、塔尖上柔柔软软地抚过,天上正有一大块白云或紧或慢地行走,原来那暗影是云的影子!我从小生长在皖北小县城里,只注意到过房、树、墙、自己和电线杆子的影子,从没有见过这样开阔舒朗的空间里云的影子。二、八月的天空最蓝,以蓝天为背景的大蜀山,立体感最强,很多同学都用它完成摄影课的结业作业,我们3026的阿娅用最简单的120海鸥相机从宿舍里对着窗外的大蜀山拍了两张底片;用最普通的相纸洗印出两张照片;拼出了一张黑白的大蜀山全景图,天衣无缝,色调一致,层次丰富,得了优秀。
在大蜀山的怀抱里,两年的时光飞快地过去。离开学校到市区实习的前一天晚上,与三、五好友一起,最后一次登上山巅,满天星光下,遥望东方,一条璀璨的灯光的河流,从我们脚下展开,流向繁华的市区,漫延成一片星的海洋,相信明天,那里就会有一盏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灯,闪耀其中!
小城之郊
在省城市区的一个派出所实习了两个月后,那年7月初,我回到了家乡。我的工作事宜组织上已经安排好了,那里正有一个派出所的内勤岗位在等着我。我的所名叫城郊,因为它管辖的地盘在城郊区。与现在年轻人找工作要费劲地投简历、参加网上考试、笔试、面试等不同,那时候唯一需要我自己决定的是:什么时候去报到。7月15号之前去,7月发全月工资;15号之后去,发半月工资。我高高兴兴地老早就去了,到这个占了区政府三、四间办公室,本来只有五、六个男民警的小所,上班了。
所领导给了我几把钥匙,领我到那排房子最西头的一个办公室,东南角靠窗户下的一张办公桌前,说:“群众来办户口,你接待。手续齐就给办。不懂就问。”然后就骑着他的破自行车下乡去了。这间办公室不大,还隔成内外两部分,里边摆了一张床,是值班民警夜里休息的地方;外边是我的一桌一椅,一个铁皮文件柜,还有一个两扇门的大木头柜子,所长告诉我柜子里放的是全区的第三次全国人口普查的资料;办公桌里头的墙上,掏了四四方方的一个洞,洞那边是所里的会议室,当然不是仅仅用于开会,墙洞里放了一部黑色的摇把的电话机,在两个屋里都可以用电话,方便。
“不懂就问”。天哪!老师们都在场的时候,我还不一定能想起来自己有什么不懂的;都不在所里了,不懂的事儿却来了,而且必须给人家一个答复,办事的群众在等着呢!问谁呢?经常望着那个老电话机,先发上一阵呆,判断一下要问的“谁”会不会在电话线那头等着我问,十有八九不会在;再想好摇通电话后跟总机讲什么,让总机给接到哪地方去,这很重要!
虽说六、七个民警管了十多万人口是多了些,但多有多的管法,事情还没有多到把人逼到焦头烂额的地步,绝大多数时间是坚守岗位,等着接待群众;同时先从那个大木头柜子开始熟悉我的工作,那些资料塞了满满一柜子,登记的地名还是人民公社和大队,基本上和刚刚改的乡镇名称是一致的,自动转换一下就行了;再恶补一下每个乡镇包含哪些村庄……
每当有农民赶了十几、二十里路,来到所里,习惯性地倚着墙蹲着,向我诉说家里的牛、羊、猪或者几只老母鸡被偷走了;每到秋天招生或冬季征兵季节,时常会有看户口本是年龄比我小几岁,看相貌却像比我大几岁的,喊着“阿姨”来办户口、开证明时,心里就会一下子软到不行。和他们一搭话,突然之间,已经多少年不用的村语乡音自然而然地就流淌出来,毫不奇怪,这些被称作“土话”的东西本来就溶解在血液里,储存在记忆深处。
也有沟通不畅的时候。当他们拿出一盒香烟并抽出一支递过来说:“吸颗孬烟……”就会一下子不知怎么样才好,嘴上忙着说“不吸不吸”,心里却怎么也想不出怎么表示才能让他们明白我不是嫌弃他的烟“孬”;还有一次有一个县里的干部去办户口,先信心十足地把需要什么手续、证明给他解释了一番,不行,再说一遍,一而再再而三。那人说:“我认识‘那谁谁’,关系都不错,你还叫我再跑回乡里去?”他说的“那谁谁”是我父亲的名字。小城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再说,那时候父亲是县医院的外科大夫,在县里较“著名”,认识他的人可不算少;这人连我是谁家女儿都知道,也是打听过了。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就‘那谁谁’自己来也还是要这些手续!”我说的“那谁谁”也是直呼父亲的尊姓大名。结果,那人气呼呼地走了,下班回到家,我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
有时候我也会骑上自行车或坐上所里唯一的那辆汽油味熏人的老吉普车跟他们一起去下乡办案;找乡干部谈谈;了解些事情;安排些工作。
有一天下午快下班了,局长点名要我跟着下乡,立即出发。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小村里的一户人家,局长、刑警队长等一帮人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帮我列了几条提纲,让我询问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问的时候,我要先去掉他们的书面语和我的学生腔,转换成一个孩子能够理解的说法,我甚至不能表现出面对重大案情的痛心、震惊、严肃,我还要像姐姐、像阿姨一样和蔼可亲……我在屋里写,他们在外边等着,笔录一页一页地递出去,局长看过再告诉我要补充询问什么问题。记不清那一份材料写了几页,回到县城时天已经微微地亮了。这么多年过去,有时还回想起自己工作生涯中第一次做的这样一份大材料,没有成就感,记忆中只有那个女孩子瘦瘦的小脸和那黑沉沉的冷气侵骨的大半夜。
随着对工作的熟悉,渐渐地有了一点余裕的时间去熟悉周边的环境:区政府的院子后边是大片的农田,夏天麦浪翻滚,金色的原野上浮现着几座绿树掩盖的村庄;秋天,高粱、玉米起了青纱帐,把通向村庄的道路变成了幽静的小巷……
大城中村
两年之后,追随着爱的脚步,我来到淮河岸边的蚌埠,调入宏业村派出所工作。在我们家乡人的口语中,蚌埠是一个有大火车站的大城市,要坐火车出远门,经常要先坐汽车到蚌埠。别人问我管哪片儿?我管蚌埠的大板楼。
宏业村不是一个村庄,而是一个拥有几万人口的城市居民区。这里住的大部分是铁路职工和家属,沿用了铁路行业的命名习俗,派出所的管理区域划分为“段”,派出所户籍员被称为“段长”,我当了第4、5两个户口段的“段长”。跟铁路分局的“列车段”“机务段”啥的那些段长的级别不能比,但管的人和事似乎不比他们少,夫妻吵嘴、婆媳不和、邻里纠纷、打狗撵鸡,什么事都要过问一下。日常工作就是到居委会去跟大嫂、大妈、阿姨们一起走东家串西家。我的段内有30多栋“大板楼”, 有几栋是本市几家国企职工宿舍,其余住的大部分是拆迁市民,这些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为了追求速度而用混凝土预制件拼装焊接起来的五层楼房,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新生事物,“大板楼”这三个字响亮地成了这片儿的地名。
这里的居住条件并不好,五、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很多是分给两户人家的,屋里地面铺上瓷砖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人家都不多,我的居民组长唐阿姨家祖孙三代七口人就住这么点儿房子。
没过多久,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开始了,从重新编排街路巷村门牌号码、清理整顿户口,到上门普查、填写各种统计表,公安机关都作为主力全程参与。当时我正怀着我的儿子,又不愿让别人照顾,一切都亲力亲为,楼上楼下,挨家挨户,楼不漏户,户不漏人,见人询问一遍,每天一样的话要说上无数遍。在儿子出生前4天,两个段的普查表准时圆满完成,才放心地跟所长说:“我要回家休息了。”儿子长得很壮很皮,9个月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学说话,三岁的时候,姥爷教他数数,1个、2个、3个都行,当姥爷伸出5个手指问他是几个,他立刻毫不犹豫且理直气壮地说:“这太多了,数不过来了。”奶奶说:“说话像80岁的样!”姥姥说:“你妈妈小时候不爱讲话,你咋恁会讲话呢?”我说:“咱从小跟妈妈一起干人口普查,练的!”
那时候还没有电脑,每年12月中旬就要开始核对推算统计户口,雷打不动。12月31日,所里从下午就炖上的两大锅肉菜,晚上十二点之前,拿出正确的统计数据,全年的工作才算打上一个结,大伙儿一身轻松地下班,热火朝天地吃饱肚子,然后踏着白雪回家,清冷的街道上路灯散发出黄黄的温暖的光。
日子在一天天的“闲聊”中过去,有一次无意中听说某户人家住了两个年轻人不正常。我想,怎么不正常呢?会不会没打结婚证啊?邀请几位同事一起上楼敲开了那家的门。结果看到了令我至今难忘的情景:桌子上脏乎乎的,一支带血丝的针管赫然在目;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男的还躺在床上,女的看起来年龄不大,胳膊细瘦发青,遍布针眼。这是我一生中亲眼见到的第一个活生生的吸毒的人!那是1996年,她叫秀子。
一晃15年过去了,在我觉得青春年华即将逝去,大板楼成为危房,风传要拆迁的时候,没想到,我,一个快到中年的人,调到了一个名为“青年”的所!做内勤工作。
青春印迹
“青年”的这个内勤,和我曾当过的“城郊”内勤不一样,这个内勤不管办户口,只管材料,称为材料内勤,管得很宽、很杂,不是传说中的只管写“材料”;有时候这个内勤的脑袋像个杂货铺,什么事情都要摆在里面,随时准备往外拿;有时候内勤又像个收“破烂”的,每天睁大眼睛随时发现有用的东西要收入囊中,保管起来。工作战果资产装备人事信息档案实物,千头万绪,能做到让我“铺子”里的东西井井有条,不容易,这一切离不开汗水的浸泡、付出损害健康的代价,当然还不乏泪水的洗礼,曾不止一次地因遇到烦难之事而用泪水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青年”成立于1949年9月,是一个老先进所。由于担任内勤工作,我有机会比其他同志更有机会了解这个所的辉煌历史,一块块牌匾、一面面锦旗,灿若明霞;一本本卷宗、一件件档案,默然肃立,面对这一切,不禁凛凛然心生敬畏。
“青年”是一个随时处在备查状态的所;“青年”经常被当作重大工作方案实施前的试点;不论年龄大小,“青年”人总有一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头,在这样一个青春勃发的氛围中,每天都需要学习,从电脑操作到法律法规,从户口管理规定到协同办案系统的使用,甚至貌似简单的案卷装订,都要用心去学:可以把一起案件的几十张纸“衣衫不整”地订在一起,也可以每一本都规范装订,使无论多少本卷宗摞在一起都像刀切豆腐似的整齐干净,要装订得好看些,其实不简单。
做一个好的派出所内勤,往往是一个最全面、最忠实的记录者,为别人的工作提供方便和依据;要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和一颗饱含深情的心,随时把发生在身边的正能量的故事弘扬出去,经常需要和文字打交道,因而被推入了公安文联的大门,为了有所长进,又捧起了扔下多年的长篇大书,重新开始学写“作文”,这是自离开学校后就从来没有再干过的事。不久,内网的民警园地里也有了几棵我种下的“小苗”,公安文联的领导、老师们更是不遗余力地对“小苗”们悉心培养,使我的几篇小文登上了报纸、杂志,还被收录进了市作协出的厚厚的一套丛书中。
感谢“青年”这个地方,让我以“青年”人的状态工作,使我以“青年”人的精神热爱生活;“青年”,像一所学校,学到的不仅是工作能力、技巧,还有奋发向上的生活态度;“青年”,还给人一种动力,让自觉学习成为一种习惯,捧起的书本不再放下,这是一种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有了足够驾驭工作的能力,本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顺畅,但是,上级一声令下,另外一个所并入“青年”。接下来三年的时间里,本来就不宽敞的办公室更加拥挤不堪,只能想方设法申请扩大改造办公区域,一边装修一边开展正常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止。噢!我的档案、我的资产、我的装备、我的那些别人可以不管而我不能扔掉的杂物们,别怕,我将带着你们搬家!装修这里挪到那里,装修那里再挪回这里,从西搬到东再从东搬到到西;从二楼搬到一楼再从一楼搬回二楼。
装修完毕,一切各就各位,本以为可以清爽一阵子了。没想到刚刚两年,再次传来两所合并的消息,人员、资产、档案、装备、辖区、工作量一齐涌来,如一件本来就不太宽松的袍子里,现在一下子要塞进两个人来,没办法,别无选择!把另外两所的名号取消,三个所合在一起以“青年”的面目示人,只能说明“青年”大肚能容,“青年”坚强有力,“青年”有青年般的美丽肌肤,“青年”有青年般的钢筋铁骨。其他人,来了就来了,办公电脑连上网就可以开展工作了。剩下的,档案、资产等装了无数个打包纸箱,如同一帮没娘的孩子,没关系,我来收养!
又是两年过去了,一切混乱逐渐步入有序,打开电脑,一个个文档、文件夹整齐排列,清爽美观;索引明了,一下就能找到想要查阅的卷宗或文件,如站在清澈的小河边,伸手就能抓住一条大鱼;保管的各种东西各得其所,闭着眼睛就能想到它们各自呆着的地方,真是令人心生愉悦。
在青年人环绕的环境里工作,经常忘了自己忽忽然老之将至,尤其是最近几年,常会有警校大学生到所实习,听那些花朵般的姑娘们跟着所里老同志们一起喊我“姐姐”,更是喜欢得忘乎所以,而越发地患上了“诲人不倦”的毛病,总是觉得自己有些有用的经验非要告诉人家不可,经常对人家说“我教你这个吧”“我教你那个吧”,有一次还正儿八经地准备了好几页纸,给人家大学生讲了一课档案管理。本来自己学历并不高,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后来一想,自己工作30多年积累的这点东西,带回家去派不上用场,岂不可惜了?
是啊,30多年过去了,从周围的同事都比自己大,到如今自己几乎成了最大,怎能不感到来日无多?人生有限,事业永恒,长江后浪推前浪,前人总归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些有形的资料和无形的经验。
经常查阅档案资料,会发现多年以前的办案人、责任人留下的签名,人,可能不认识,墨色,却宛然尤新;有时候也会遇到自己几年前写下的字迹,有的还算秀气,有的就潦草些,明显就能看出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愉快平和还是烦乱急躁。也许要不了几年,未来的“青年”人就不知道我是谁了,不要紧,我现在把愉悦的心情封存在档案里,将来他们肯定会感受得到这份愉悦。
人说爱回忆过去是“老人家”的日常表现,也许这说法是有道理的,当工作的时光即将远去,一朝离别,永不再来,自然是要想一想,“大板楼”早已荡然无存,原来的地面上竖起了一座座近百米的高楼,有时在公交车上会遇见我从前的居民,知道他们现在都住进了新楼;“城郊”也不见了痕迹,因为伴随着城镇化的进程,家乡的县城扩展了很多;大蜀山不会真的变没有了,但自从山脚下盖了一座大庙,感觉反而大蜀山离红尘更近了;大蜀山上的云影,倒是还时常从暖暖的黄色草地、密密的苍翠林梢、高高的电视塔尖,柔柔软软地抚过。
眼前,也有一朵云正在飘过,云的影子,正从我的眼睛里柔柔软软地抚过。我,到了约定的时间,潇潇洒洒地离开,如云飘过,即可。
(王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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